自1950年3月12月到5月10日,陈毅给党中央、毛泽东同志写了六个“绝密”报告。三月上旬,陈毅收到一封“专呈陈市长亲启”的信,是刘鸿生老先生的亲笔。没想到,这位最善经营实业的资本家竟表示,要将所有刘家企业“全部交给国家”,因为“企业实在难以维持下去了”。
第二天,刘鸿生就被请来了。这位昔日的“煤炭大王”神情不安地坐在皮沙发上说:“陈市长,你是知道的,我只有一笔钱。公债买了十几万份,要缴款,还要纳税、补税,还要发工资。现在,存货销不出去,资金周转不动。……”刘鸿生一口气说了许多。
“刘鸿老,你也清楚这些困难是怎么造成的。拿申新九厂来说吧,纱锭十三万,是全国最大的私营纺织厂,为什么搞不下去?几百万美元的资金流到香港,股东红利分得太多,厂里又大量浪费。加上美蒋封锁,国内外市场没有恢复。近来又有一个新的因素:物价平衡了,消费者、投机者抢购商品的虚假购买力也消失了,产品售价低于成本还不大卖得出去。
“刘鸿生,你不用多顾虑。国家对于真正有困难又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企业,是舍得出钱扶助的。国家搞财政统一,发公债、收税款、并不是‘看相’你们那点钱,要揩你们的‘油’。这是为了增强国家财力,从根本上稳定物价,同时也支持正当工商业发展嘛。”
很明显,对于“二·六”轰炸后的上海工商业,每月四千亿的税收,加上公债交款,工资发放,负担是重的。工商业交税买公债完全应该,固定的财政收入关系到全国人民的利益,绝不能马虎。但是,是否要得太急了呢?
与会者记得,这一天的陈毅,完全没有往日谈笑风生的兴致。他眉头紧锁,讲话的时候既不坐也不站着,而是在会议室那头不停地走过来,走过去。“现在群众牢骚很多啊!说:‘国民党虽坏,还有碗饭吃,共产党样样都好,就是没有饭吃。’这种现象,和我们进上海时万人空巷一片欢声的情况是完全不同了!”陈毅过走边说,忧心忡忡。他讲到,连日来,工厂商店还是一家接一家地停业倒闭,失业工人一批又一批地找到劳动局,向政府要工作,要饭吃。”
这可是一次“最踊跃诉苦”的会。开会毕,陈毅问谭震林有何观感,谭震林笑着说:“看来他们的叫苦还是有组织的咧!——不过,他们提出的具体困难,像代纺代织,必要的停工解雇,特别是改善税收,我们应当考虑。”
三月份,上海因为要补足欠税,税额增加到五千亿元。但奇怪的是,在经济如此困难的情况下,税款竟收了五千八百亿,超额百分之十六完成任务!对此,有人喜,认为成绩巨大;有人忧,担心“杀鸡取蛋”。而税务局长本人,则很自信,似乎胸有成竹。
“啪”!陈毅拍案而起了:“不许你这样胡说八道!你就用这种态度来执行党的政策吗?”隔了一会儿,陈毅说:“方才说到‘查帐查罚’的做法,很不对头。有人反‘右’很勇敢,就是不敢反“左”。括号里的‘左’,为什么不可以反对呢?我们党历史上,李立三路线和第一次王明路线的‘左’倾,不是使我们党吃过很大的亏吗?我认为;只敢反‘右’而不敢反‘左’,并不是一个好的共产党员!”
如果在十个月以前,解放之初,开这样一次代表会议,会场上当然会响起一片对共产党的热烈欢呼。然而现在,会前就传出种种流言蜚语,有的人说是“遍地干柴,一点即燃”;有的人还说要组织游行到市府请愿;不少好心的朋友为陈毅担忧。
这时候,陈毅再给大家算细帐:旧上海如何治不好通货膨胀的恶性循环,新上海又怎样迅速稳定了物价。除病根、剜毒疮,免不了要忍受“一刀之苦”。他特别强调解决问题的具体措施。中央已经开始调整部署,对上海给予极大的关心和全力的支持。他在这个问题上讲的特别有力。他的讲话时常为热烈的掌声所打断。
许涤新临去开会前来向陈毅请示,许涤新问:“对上海困难,讲到什么程度好?”陈毅肯定地回答:“实实在在讲,一五一十讲。我在几封信上已经反映过了,你去讲也不要打折扣,否则我们自己不讲,资本家心里有数,让他来讲就被动了。如果他也装哑巴,那就等于不开会,大家解决不了问题。”
电报里,他综合汇报了三、四月份的情况,又写道:“税收问题在上海目前来说,暂时表现出政策与任务不协调的现象,三、四、五三个月的四千亿(每月)比较重了些,以致走到超过实际利润去征税……如果六月份上海能从四千亿降到三千亿左右,对稳定情绪,减少商店关门即起大作用。不知对整个货币回笼作用有否影响,请陈、薄考虑电示。”
这一回,毛主席亲自拟定了复电。毛主席在复电中用了“甚好甚慰”四个字,对陈毅五月十日的报告,作了充分的肯定,认为他为加速恢复上海经济”所取方针是正确的”。关于税收问题,复电说,待研究后,由陈云、薄一波给予答复。
毛主席还在复电中告诉陈毅,六月中旬将召开政协全国委员会会议,通过土改法令,并讨论调整工商业问题。毛主席这样写道:“你不是全国委员会委员,但有些问题须事先和你商量,请你于六月一日来中央一次,留两三天,即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