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灶王、吃糖瓜、贴年画、大扫除、磨豆腐、蒸馒头、做年糕、接财神、年夜饭、贴春联、压岁钱、穿新衣、拜年、迎喜神、闹元宵……春节是中国最富有特色的传统节日,而年味是让人最眷恋的味道。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学系主任、中国民俗学会副会萧放的新作《春节》,是一部为国人量身打造的传统节日知识读本。在本书中,作者以一年的轮回为切入点,深度剖析了作为中国节俗中最重要节点的春节所蕴含的时间观念;讲述了春节在其三千多年历史中的演变历程;进而以微观的视角,完整再现了一个传统国人从腊月初八到正月十五的完整的过年历程;并在最后综合展示了春节在海外的节日现状。
“糖瓜祭灶,新年来到。闺女要花,小子要炮,老婆子要吃新年糕,老头子要戴新呢帽。”这首北方广大地区流行的年节歌谣,生动地传递着旧时民众盼望新年的热切心情。
当今的春节虽然没有往昔隆重,但它依然是中国人的第一大节日。春运期间,交通线上人如潮涌,城乡之间几十亿人次的人口大移动,构成了当代中国节日民俗一大景观。“一年不赶,赶三十晚。”对于漂泊异乡的人来说,回家的路虽然漫长,可人们返乡的热情丝毫不减。多年前,一首《常回家看看》唱出了多少游子的心声,回家的感觉真好。那里有妻儿老母、兄弟姐妹,还有祖先的庐墓、熟悉的乡土。一旦到家,在亲情的滋润中,路上的辛劳与烦恼也就烟消云散。回家不单单意味着亲人的团聚、礼物的馈赠,更是一次精神的洗礼。当然,随着时代的变迁,传统的节俗也在变化,有人说:“过年不就是吃吗?我们现在天天过年。”也有人说:“过年越来越没有意思了。”物质生活丰富了,却找不到过年的感觉了,人们失去了以往盼望过年的激动。旧时的热闹与温馨在哪里?人们在寻找、思索,有时不免迷茫,我们还需要春节吗?在萧放看来,答案是肯定的。他认为,不仅需要,而且应该!人们的抱怨与牢骚不正体现着他们的精神渴求?大众并没有对传统文化产生厌倦,而是感觉我们在传统文化建设方面做得太少,不能满足新的文化需要。“一种事物是否为人们接受、认同,就看它是否具有认知的价值与生活的意义。春节是具有特殊意义的文化现象——我们可以轻易地脱下长衫,换上西装,但很难改变我们的肤色、语言与思想。春节也一样,想改变它没有那么容易。春节在几千年的文化积累与传承中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历史文化传统。春节负载着厚重的历史,是亿万中国人情感的聚合,在中国人心目中有着神圣的地位。”
萧放,湖北英山人,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任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学系主任、中国民俗学会副会长等职。主要研究方向为历史民俗学、民间文化史、岁时节日与礼仪民俗等,对民俗中的时间文化有精深研究。着有《荆楚岁时记 研究——兼论传统中国民众生活中的时间观念》《岁时——传统中国民众的时间生活》等近20种着作,并参与编着《中国民俗史》《民俗学概论》《中国文化概论》等,发表论文200余篇。其新作《春节》,从文化和思想的高度深入解读春节的节俗及其内涵,带你了解专属于中国人的独特生活美学。该书分为《丰收祭与新岁首》《春节的演变》《春节习俗深描》《海外过春节》4大章节,50幅彩插古画,图文并茂,精心呈现春节蕴含的感情与愿望、伦理和信仰。
“为庸常的生活赋予文化的意义”,《春节》是一部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春节的国民知识读本,体悟中国人生生之韵的传统时间美学。
春节,在古代称为岁首、正旦、元日、元旦等,民国年间正月初一改称为春节。由于我们大家都已经习惯将春节等同于岁首,并且将年末也包含在春节系列活动之中,所以《春节》一书将自上古开始的年终岁首的年节祭祀与庆祝活动都囊括在传统春节范围之内。书中介绍,作为岁首新年,春节在中国已经走过了三千多年的历程,其产生与古代历年概念的形成有着直接关系。从本质意义上说,它根源于上古先民的时间感受与时间意识。古人重视与时间相关的天文、物候及人事活动等,年的时间周期概念在三代以前就已经为人们所掌握。《尔雅·释天》:“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唐虞时代大概是新石器时代晚期,那时以“载”称年,载是运载之意,表示时间的运行与变化。夏代以“岁”称年,岁与收获、祭祀及天文星象有关。“岁”本为斧类砍削工具,也用来收获庄稼。当时庄稼一年一熟,庄稼收获后,人们要杀牲祭神,“岁”就成为祭祀的代称。这种每年一度的丰收祭祀庆祝活动,将自然时间分成了不同的时间段落。因此岁收之“岁”与岁祭之“岁”就逐渐成为特定的年度时间标记。商代以“祀”称年,强调祭祀周期,这与商代的文化特性相关。周代继承夏代以农作物丰收为年度时间周期的计时传统,正式将年度周期称为年。可见,丰收祭是春节最初的起源。
此外,作者萧放还对“年”进行了考据:“‘年’本义指农作物的丰收。甲骨文中的‘年’字,是人背禾的象形字,指收成。甲骨卜辞中常有“受年”“受黍年”“求年”等。《说文》:“年,谷熟也。”在农作物丰收之后,人们要举行庆祝活动,祭祀神灵,感谢赐予,并祈求来年的丰收。由于当时禾谷一年一熟,人们自然将禾谷成熟一次称为一年。商代并不特别看重禾谷成熟周期,而周代以农业为立国的基础,农业丰收是王朝大事,因此径直以禾谷收获期作为年度时间名称。以农作物生长、成熟为时间段落标志是原始先民的习惯,它在一些后进民族中保存了很久。大年、新年由周代确定之后,成为中国人最向往的日子。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正式确定以夏历正月为岁首,此后历法虽不断修正变化,但正月岁首的时间从未改变,年节也就固定下来。年是农业社会的时间标志,体现着农人的生活节律,这样的传统在中国延续了三千年。从这一意义上来说,春节是古老的。同时春节作为中国人的首要节日,年复一年地为人们提供庆祝与欢乐的机会,人们从春节民俗中获得一次次精神更新,同时也使社会关系不断得到增进,因此我们说,春节又充满了新鲜与活力。”
传统节日是中国人社会时间的重要通过仪式,是传统在时间上周期性的体现,利用节日不断重温家庭与社会的文化历史,中国人的伦理感与历史感也因此而浓厚和突出。比如春节的年夜饭。《春节》一书中写道:“大年三十是中国人最隆重的一个夜晚,年夜饭则是这个夜晚当中的重头戏。近年来每到农历岁暮,火车、汽车、飞机、轮船,海陆空立体交通体系全面繁忙,到处人如潮涌,大家急忙忙地赶路,就是为了一顿年夜饭。年夜饭的文化魅力确实惊人,由年夜饭而促成的近二十亿人次的大流动,带来的不仅仅是交通压力,从经济学上看也是假日经济的巨大成功。中国人从有‘年’的概念开始,就有了年夜饭,年夜饭来源于古代的年终祭祀仪礼。正如《诗经·豳风·七月》中‘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的描写,这里的公堂大概也就是后来汉代《四民月令》中所说的供奉先祖牌位的祖屋,人们在此饮宴团聚。中国人的年夜饭是家人的团圆聚餐。这顿一年中最丰盛的晚餐,是人神共进的晚餐。逝去的各位亲人都被主人一一招呼、请回。只有等各位先人用过年夜饭之后,人们才开始享用。年饭一定要全家人同吃,哪怕你一年都下馆子,但年夜饭必须回家吃,这是在祖先牌位下与亲人的聚会。年夜饭的意义在这里不仅仅是物质享受,更重要的是精神的聚餐。万一因为特殊事情不能回家,也要在吃饭时摆上他的座位,放好筷子等餐具,给他盛上一份饭,说:‘这是你的饭,希望你在他乡平安无事,也能吃上和家乡一样的饭。’表示他也参加了一年一度的家庭团圆聚会。‘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在传统社会是非常令人感喟的事情,今天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所以军队、学校每到大年三十都要给留守的军人与因故不能回家的同学备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年夜饭,又叫年羹饭、年更饭、分岁筵、团年饭等。明清时期‘合家聚饮’称为‘分岁’或‘团年’。明代北京人在二十四日祭灶后,各家皆蒸点心,储备肉类,准备二十天的食品消费。三十日岁暮,即互相拜祝,名为‘辞旧岁’,人们‘大饮大嚼,鼓乐喧阗’以庆贺。杭州人在上祀祖先之后,‘家人父子群聚欢宴,祝颂而散,谓之分岁’。传统的年夜饭,菜肴充满寓意。《金陵岁时记》记载了南京人除夕的‘十景菜’,人们以酱姜、瓜、胡萝卜、金针菜、木耳、冬笋、白芹、酱油干、百叶、面筋十种 ,细切成丝,以油炒之,谓之‘十景’。还有干马齿苋做的安乐菜、黄豆芽做的如意菜等,都取其吉祥之义。苏州人年夜饭,俗称‘合家欢’。在年夜饭的菜肴中同样也有安乐菜,不过它是用风干的茄蒂杂拌其他果蔬做成的。人们吃年夜饭,下箸必先此品,以求吉祥。周宗泰《姑苏竹枝词》云:妻孥(nú)一室话团圞(luán),鱼肉瓜茄杂果盘。下箸频教听谶语,家家家里合家欢。(《清嘉录》卷十二)中国南方地区的年夜饭有两样菜不可少,一是头尾完整的鱼,象征年年有余;二是丸子,南方俗称圆子,象征团团圆圆。”
“今天是网络化的时代,同时也是陌生化的时代,我们的民族需要一个亲情汇聚的节日,春节作为极具精神价值的文化传统,在当代社会生活中映射出异样的光芒,对于我们来说,它是光明而温暖的。”这段文字曾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引发无数人的共鸣。对此,萧放认为,春节给我们提供了回归传统与祖先对话的机缘,让我们在庸常的日子里有机会体验深厚的文化意蕴。如今,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生活的情趣。如果生活中没有非同寻常的节日,没有神圣与崇高,我们的生命之树就会失去绿色,就会枯干,生活就会成为毫无意义的“活着”。在时间的追赶之下,我们的日常生活勿忙而功利,我们的精神常常焦虑而孤独。“我们不妨在传统节日中对礼仪性的、象征性的、微细而温情的民俗多加强调、提倡,让社会多一些文化关怀,让生活多一点色彩。如是我愿。”(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